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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砸在雪地上,反射出刺眼的白光。可村口那条蜿蜒扭曲的焦黑油渍,像一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,正贴着冰冷的雪面,一拱一拱地朝着靠山屯蠕动。它爬过的地方,积雪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,迅速融化又瞬间冻结,留下一条闪着诡异油光的冰壳小道,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铁锈和腐肉的腥臭。
“我的老天爷!它…它真的在动!”王婶手里的搪瓷缸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冻硬的泥地上,滚烫的姜糖水泼了一地,瞬间结成了冰碴子。她指着村口,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,声音劈了叉,带着哭腔。
人群“嗡”的一声炸开了锅。刚经历过昨夜生死劫的村民们,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松弛瞬间冻结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绝望。
“邪祟!是那白鬼瘟神留下的索命咒!”一个老汉嘶声喊着,腿肚子转筋,差点瘫软下去。
“跑!快跑啊!那东西要进村了!”不知谁带的头,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,几个胆小的妇女拽着孩子就往家跑,仿佛那缓慢爬行的黑油是洪水猛兽,下一刻就能吞噬整个村子。
“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!”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劈开混乱。老林拄着他那杆长筒火铳,像一尊生了锈的铁塔戳在路中央,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凶狠的镇定,“跑?往哪跑?这东西是活的,能钻雪!你们跑得过它?聚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,散了就是找死!”
他吼完,枪托重重往地上一顿,砸得冻土闷响。旁边,老耿已经像一道影子般掠了出去,速度快得惊人。他没有冲向村口,而是直奔旁边一户人家的柴火垛,三两下就抽出几根粗壮的、顶端削尖的木桩,又飞快地抓起墙角堆着的、冻得梆硬的破麻袋片。他那张刀刻斧凿的脸绷得死紧,眼神锐利如鹰隼,死死锁着那越爬越近的黑线,像是在估算它的速度和轨迹。
“操家伙!愣着等死吗?!”老林再次咆哮,惊醒了吓懵的众人。赵大柱红着眼,拖着他哥赵大山往王婶家屋檐下挪,一边嘶声对其他汉子喊:“抄棍子!铁锹!有啥拿啥!”
混乱中,一只滚烫而沉稳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是江屿。他不知何时已挡在了我身前半步的位置,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道骤然拔地而起的山梁。他侧过头,阳光落在他沾着污迹和血痂的侧脸上,清晰地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。他胸口那片被燎破的衣襟下,暗金色的铜斑沉稳地搏动着,每一次起伏都透着一股灼热的力量感,隔着冰冷的空气,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力。
“别怕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,却异常清晰,每一个字都敲进我心里,“跟紧我,别离远。”
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,那里面有未散的凝重,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沉静。昨夜生死边缘的搏杀,老林当众掷地有声的托付,还有他那一句石破天惊的“我要娶晚晚”……仿佛彻底剥去了他过往的沉默与压抑,露出了内里淬火成钢的筋骨。此刻的他,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捡回家、沉默养伤的落魄男人,而是一个真正能扛起风雨、顶天立地的存在。
就在这时,那拱动的黑油线前端,距离村口那块写着“靠山屯”三个大字的青石碑,已不足十米!它似乎感应到了活人的聚集,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,前端甚至微微昂起,像毒蛇吐信,一股更加阴寒刺骨、带着浓重腥腐气息的寒意猛地扩散开来!
“呃…”离得稍近的几个村民立刻脸色发青,牙齿咯咯打颤,仿佛瞬间被冻僵。
“耿叔!左边!”江屿瞳孔骤缩,厉喝出声!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,老耿动了!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,猛地将手中一根顶端削尖的木桩狠狠扎向黑油线左侧前方的雪地!力道之大,木桩瞬间没入冻土半尺!同时,他手中的破麻袋片猛地一扬,一大片冻得硬邦邦的土坷垃和碎石子,天女散花般砸向黑油右侧的区域!
那昂起的黑油前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“路障”和“攻击”干扰了方向,猛地一滞,蠕动的轨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偏移,擦着老耿钉下的木桩边缘滑了过去,避开了那片碎石区域,但前进的速度明显被迟滞了!
“有用!”赵大柱看得真切,嘶哑地吼了一声,绝望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,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别高兴太早!”老林低吼,枪口始终死死对着那团诡异蠕动的黑油,“这点东西挡不住它多久!得想法子弄掉它!”他浑浊的目光猛地转向江屿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探询,“江小子!你身上那东西…能不能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在江屿身上。那目光里有恐惧未消的余悸,有绝境中的期盼,更有昨夜亲眼目睹他与邪祟搏杀后留下的敬畏。
江屿的眉头紧紧锁着,盯着那团在阳光下散发着不祥油光的黑油,胸口铜斑的搏动似乎加快了几分,暗金色的纹路在衣襟破损处若隐若现。他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它在‘吃’…”江屿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冷冽,“吃地气,吃寒气…雪化得越快,它爬得越快,那股邪性劲儿就越足!”
仿佛印证他的话,正午的阳光似乎更烈了些,那黑油爬过的冰壳小道融化的雪水更多,它蠕动的速度竟真的又快了一线,距离青石碑只有五米了!石碑底座接触到的黑油边缘,竟然发出极其细微的“嗤嗤”声,坚硬的青石表面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灰色冰霜!
“啊!石头…石头被它弄脏了!”有眼尖的村民失声尖叫。靠山屯的石碑,是村子的根,是祖辈的魂!眼看着它被那污秽侵蚀,一种更深的恐慌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。
“不能让它碰石碑!”老林眼珠子都红了,手指猛地扣紧了扳机,似乎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地开枪。
“等等!”江屿猛地抬手制止,他的眼神锐利如刀,死死盯住那黑油前端与石碑之间最后一点距离,“它在聚拢!力量集中在前端!弱点…就在那!”他豁然转头,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我脸上,语速飞快却无比清晰,“晚晚,带着石头和王婶她们退后!越远越好!老林叔,耿叔,帮我拖它一下!哪怕一瞬!”
“好!”老林毫不犹豫,枪口微调,对着黑油前端蠕动的边缘前方一寸雪地,“砰”地就是一枪!灼热的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砸进冻土,溅起大片雪泥!几乎同时,老耿如同鬼魅般再次扑出,这次他手中是一把刚从旁边柴垛抽出来的、带着枯叶的干柴火,猛地抛撒向黑油前端上空!
枪声的巨响和骤然遮蔽视野的枯枝败叶,让那聚拢蠕动的黑油前端猛地一缩,像是受惊的毒蛇昂起了头,速度再次一滞!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——
江屿动了!
他没有冲向村口,而是猛地向后急退两步,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那件本就破损的旧毛衣!那片暗金色的铜斑皮肤,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!
“嗡——!”
一声低沉如同古钟震鸣的嗡响,仿佛从江屿的胸腔深处迸发出来!他胸口那块铜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!那光芒不再像昨夜屋内搏杀时那样狂暴灼热,而是凝聚、浓缩,如同熔炉中流淌出的、最纯粹的金液,带着一种煌煌赫赫、破灭邪祟的阳刚正气!
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燃烧的小太阳!周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流,脚下的积雪发出“嗤嗤”的急响,瞬间融化、汽化,露出黑色的冻土!
“给我…散!”江屿发出一声压抑着巨大力量的怒吼,如同虎啸山林!他紧握的右拳,皮肤下暗金色的纹路疯狂亮起,整条手臂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熔金!他没有丝毫犹豫,对着那团昂起前端、散发着阴寒腥臭的黑油印子,狠狠一拳隔空砸下!
没有直接接触!
但那凝聚了铜斑所有灼热阳刚力量的拳风,如同实质的金红色冲击波,撕裂了冰冷的空气,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决绝意志,狠狠撞上了那团蠕动的黑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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