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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举目便是黑暗的岛屿。仅有的微弱光亮,便是天空之上垂挂的银白色月亮的缘故。岛屿四周被海洋围绕,岛屿面积与海洋面积,大约3:7。任何一种颜色,渲染到极为巨大的面积时,都会带给人视觉上无与伦比的震撼。这个岛屿充斥着黑暗。黑暗的带着不寻常的味道。仿佛一片从未被外人踏入的土地,带着被禁锢的气息。
潮水缓缓涌动,不时卷起一阵浪花,水上的月亮开始慢慢移动,身影渐渐变淡。遥远的东方,有一个四十米高(瓶身修长,弧度优美)的玻璃沙漏,当上半部分的泥黄色细沙的最后一束落下时,水面上的月亮倒影也消失无踪了。接下来就陷入了无声无息的停滞。
微弱的风声停止,海面上涌动的潮流也静止在半空。周边的一切事物,树和鸟,人与时间,都静止了。而这一切,都发生在月亮消失的那一刻,沙漏漏完时。
但随即情况又发生了变化。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轮红日。它的出现,使得本是充斥着黑暗幽幽的岛屿,变得极为鲜明光耀。岛上的所有风景都在它的照射下一览无余。包括巨大的玻璃沙漏对面的那个大猩猩雕塑。大猩猩微微弓着腰背站立在地面,它两条长长的胳膊垂在弯起的膝盖处。即便有厚厚的黑色毛发将它的胳膊遮盖住,也可以从它身体的曲线看出上面充斥着发达的肌肉,那是力量的象征,最为原始的力量。
就在这了无声息的停滞的黑岛上,在一轮红日出现的那一刻,突然,或远或近,都传出了一个个此起彼伏的惨叫声,惨叫声太过凄厉、太过悲痛。声音不绝于耳,穿透了整个岛屿,似乎也能穿透这里除了天空上的东西的所有一切。
他们在叫道,有火在烧,烧他们的舌头,烧他们的鼻子,烧他们的眼睛,烧他们的耳朵,烧他们的身体。他们对于此事的反应和惨叫声,过于激烈,带着明显的声嘶力竭。
“是什么——什么在伤害我的身体!我每天都好好对待它,从未伤害过!为什么——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它的一部分!它可是我的一切!”有人那么吼叫着,发泄完这些,他又在大声呼痛,“太疼了,我的耳朵,它太疼了,我可以感觉到,它快要被烧下来了。”
“大火在烧,已经烧了一个月……只有那些可以陷入昏睡的人才能免遭此难,可昏睡根本就是我们没法儿控制的,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!”另一个人愤怒道,脸上还有几丝绝望,面容带着颓废,和因无法反抗而升起的抑郁之情。
不止他们,那些没有随着时间停滞的人们,就如他们口中所说,没有陷入昏睡的人们,无一例外,在遭受他们口中大火的袭击。具体部位——只针对他们身上的某个器官(也有整个身体被烧掉的,只剩一架骷髅。有舌头、有鼻子、有眼睛、有耳朵。)
凄惨声响彻天际,即便穿透了整个停滞的岛屿,但该停滞的,还在原处。并没有因这些惨叫声而动摇分毫,包括那些陷入沉睡的人们,即便有人在他们耳旁呼救,他们也无动于衷,仿若陷入了最深的静止,无知无觉。
这些身体被伤害的人们,在无人理会的痛呼着、哀嚎着、发泄着不满、祈求伤害停止……
他们的祈祷并没有立刻见效,只是慢悠悠的,慢悠悠的,当那轮红日,也同样倒影在海面上的红日的轮廓逐渐暗淡、消失之时,岛上才又有了变化。遥远东方那具四十米高的美丽沙漏,缓缓颠倒,转了一百八十度,泥黄色细沙淡定的继续开始新一轮的流淌。随之,银白色月亮也渐渐透出身影,片刻后便恢复如常,一如还未消失时的模样。潮水继续涌动,充满韵律感。那些树,那些鸟,随着风摆动,煽动翅膀遨游天际。每个事物,身上都带着习以为常的味道。
而在之前陷入昏睡的人们,也都纷纷张开了双眼。就像统一陷入了昏睡一般,整齐的在同一时间清醒过来,宛如一台台被设置好时间的机器,一个个闹钟,精确的没有分毫差别。而机器的开关,就是天空中使得整个岛屿陷入微弱光明的月亮——当它出现,当它消失。
终于结束了,有人这么感叹,那人捡起地面上掉落的鼻子,无声的流下悲伤的眼泪,朝着东面的方向走去,走在自左向右数,第四条道上。岛上所有的路,都有四条,中间两条,左右两旁各一条。都有一左一右。从人们的行驶状况来看,是靠右走的交通规则。人行道在两边,中间的两条暂时空着。人们刚刚在不同的地方醒来,还没有时间立刻出来,但有些人非常积极,这些人的手里或多或少都带着某个器官,只有那些怀着无比痛惜与虔诚捧着一双眼球的人,才有旁人的陪伴,他们被搀扶着。同样往东面走去。
这些人里,有人走着,有人坐着,有人飞着。
走着的人,走着最外面的道路上。每条道路都有木栅栏隔绝,不过一尺高,不费力就能跨过去。
坐着的人,坐在一个奇怪的工具上,那是极为逼真的,两条人腿组成的行驶工具,也像两个枝干,粗壮有力,中间带有弯曲弧度,两条腿之间有一个木条编织而成的藤椅,人们坐在上面,有一条棕色藤绳穿过他们的肩膀和腰间,看起来是固定身体用的。人腿制作的行驶工具,速度极快,且很有规律。它们看似在快速奔跑,带着身上的乘者到他们想去的地方,但前后每一个都隔有三米的距离,而它们的长度,均是两米,没有例外。前后的速度一致,就像一节节火车车厢,只是它们之间缺少连接的机器,但这依然不妨碍它们的默契——保持同一速度,前后隔有三米距离。
而飞着的人们,他们的路当然不在地面上。他们在天空,背上是一对大蒲扇似的翅膀,耳朵样式的翅膀,和地下的人腿构造的行驶工具一样逼真。耳朵的轮廓,尤其是外耳,是真真实实的细节。颜色也与地面上的行驶工具一般,分为黑、黄、白三种。他们背着耳朵组成的翅膀,不费力的扇动着,翅膀带动着他们的身体,行驶在空中。而看他们身边不时经过的鸟儿们,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,一如对与停滞的适应,它们也极为适应这些本该在地上活动,却戴着一个器官飞上天空的人们。有一些还像是遇到同类般唧叫着打招呼,可惜无人有心情回应,他们只是捧着各自的器官,沉默而悲伤的朝着东面飞去。腰间都系着颜色形状各异的荷包。
不知过了多久,巨大的东方沙漏里的细沙才流失了不明显的部分。那些朝向东面赶去的人,终于看到了一座黑色斜塔。斜塔不算高,只有九层。相比那巨大的玻璃沙漏来说,它着实是个矮子。但在那尊大猩猩雕塑面前,它也可以称得上一个巨人。它就坐落在玻璃沙漏和大猩猩雕塑的不远处。斜塔向地面倾斜了四十五度角,却稳当安全的保持了很长的岁月。从它的漆面就能估测它的年龄,起码有三岁稚龄了,不得不说,建筑它的人是个天才。掌握平衡的天才。
两条腿组成的工具一个跳跃,到了斜塔门口,单膝跪地,等乘者解开藤绳,下落地面,他们才又是一个跳跃,插入右边的车道,往回返去。和前车保持三米距离,匀速。
戴着耳朵翅膀的人也从空中降落,他们将耳朵翅膀存放在斜塔外面的置物架上。离近了才发现,每对耳朵翅膀上面,都带有一个椭圆形头像。头像是个小男孩儿,穿着西服,领结是一对耳朵。他的表情略微严肃,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。看起来,顶多才有十三岁。
而循着另一个跳跃着改变轨道的双腿构成的行驶工具看去,会发现在腿外部上方部位,也都印着同样的头像,也是一名男孩儿的画像,长相、眼神、体态,无不相同。就像食物包装的商标,印在包装的外袋上,大小、位置都分毫不差。
第九层塔楼里隐约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。人们听见一阵箫声从上面传下来,传到还有耳朵的人们耳朵里。箫声幽呜苍凉、若虚若幻,明明没有确切的悲伤意味,却使得那些不但保留有耳朵,也保留有眼睛的人们落下悲伤的眼泪来。
而这清幽的箫声,在众人靠近斜塔入口的那一刻,便戛然而止了,只是在听者的耳朵里,尚是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。
“乔托先生,今天也要麻烦你了。”有人无比尊敬的喊道。
只见第九层塔楼里那道瘦削的人影朝里消失,片刻后,便看到斜塔外面靠近塔楼,几乎贴在上面的一个圆形慢慢升起,变成圆柱,圆柱升降台慢慢往上升起,升到第九层的时候,便看到一个男孩儿跳上去,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皮木箱。接着升降台又缓缓降落,降至地下,人们都友好尊敬的称呼他为乔托先生。他的样子,和腿上、耳朵上的头像一模一样。只是头发长长了些,刘海随着他不经意的低头,可以堪堪盖住眼睑。
他叫乔托。一个小男孩儿,大家却叫他乔托先生,语气充满尊敬。
乔托背着一看就分量不轻的皮木箱,领着众人进一楼,他打开一楼的大门,等最后一个人进去后,他才把门关上。
一楼的布置很简单,长桌、长椅、药柜、书架,还有几个大开的空箱子。
乔托坐在长桌的另一面,大家也都默契的坐下来,坐在他的对面。像是排队一样,一个个的,按着次序到他的面前。乔托打开皮木箱,将身后的一个柜子转过来,只见另一面是冒着白汽的数量可观的冰盒子,或大或小,整齐划一的叠放在一起。
乔托给第一个掉了鼻子的人上药。“乔托先生,是红色火球,天空中出现了红色火球,是它放出火烧我的鼻子。”那个人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的鼻子说,因为掉了鼻子和鼻子上糊着乔托的药的缘故,声音闷闷的。乔托没有言语,他动作有条不紊的给那个人的鼻子上药,接着缠绷带,鼻子上有两个洞,没有血迹,没有受伤的痕迹,疼痛也早在月亮出现时消失了,但却给他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,但尽管如此,他依然充满希望,因为有乔托先生在。所以他愿意相信,乔托先生总能找到办法使他复原,使大家重新拥有鼻子,拥有眼睛,拥有失去的一切。
“给我个冰盒子吧乔托先生”男人说。
乔托伸手从后面拿出一个小巧的冰盒子,盛放他的鼻子刚刚好。那个人感激的接过去,便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倒出很多铜币,投进门口的空箱子里。他恭敬的投放铜币,恭敬的同乔托先生道别,最后,既感伤,又有点乐观的朝相反的方向离去,朝着西面。
乔托先生依次包扎他们的伤口,目的在于使之保持新鲜度,方便以后治疗。而后按他们的请求,给予冰盒子,使他们掉落的器官也保持同样的新鲜度,祈求有一天它们可以重见天日。
“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,我们应该从根本上解决隐患,我们要找出红色火球的真相,找出昏睡的秘诀。”长椅最远处一个捧着眼球的男人说,即便失去了双眼,但从他的声调里也能听出一股机灵劲儿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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